第(3/3)页 若不说服了这群人,没有解决官制中的坑。当朱元璋变成了洪武皇帝,这些坑在之后朝政实际运作中逐渐显现,朱元璋肯定会发现自己被坑。那自家爹不是死定了? 好一点,他和自家爹父子被处死,其他人流放;差一点,全家人都完蛋。 再者,陈标也不想看着朱元璋陷入陷阱,更不想看着喜爱自己的长辈们因此事埋下抄家灭祖的隐患。 陈标一边说,一边无奈想,他在这个世界牵挂的人越来越多,真不是一件好事。 朱元璋要了纸笔,一边听一边做笔记。 其他人见状,也都学着朱元璋做笔记。 陈家的人调亮了灯笼,并从屋内搬来了更多的灯架,让附近照亮如白昼。 张昶在管制上挖的坑,主要有三点。 第一,他加强中书省的权力。 宋朝为削弱勋贵、丞相、外戚、武将等权力,故意设置许多官职,让百官职权既分散又重叠,因此宋朝无外戚勋贵相权之忧,但冗官成了沉重的负担。 张昶在方案中详细阐述了宋朝官制混乱,“差遣、本官阶、散官阶、勋官、爵位,贴职”等官制并行,所以需要大刀阔斧的改革,砍掉职能相同的职位。 这一点很正确。 但张昶将包括武将任命的全部权力都集中到了中书省,宰相几乎成为“副皇帝”。朝政中所有事,宰相不需要禀报皇帝就能自己处理。 若宰相谨慎,或许会事事禀报皇帝再处理;若宰相权力欲大,恐怕皇帝就被架空了; 第二,他增强地方的权力。 原本封建王朝收的税都要千里迢迢运进国库,路上肯定有损耗,这部分损耗一般都会转嫁到百姓头上。 如果地方上受灾,朝廷又从国库调拨钱粮,千里迢迢运到灾区,途中又会有损耗,且耽误时间。 而且这运输的过程中,贪官污吏就很容易伸手层层吃拿卡要。 于是张昶建议,就地建仓库,各省直接就地入库,只分很少一部分入国库。这样各地有事,立刻就能开库救人,百姓身上的负担也轻了。 这一点也很正确。 但以前朝代难道不知道钱粮运输会消耗吗?他们不这么做,是因为各地钱粮上缴,是朝廷控制地方的主要(甚至是唯一)手段。 且大笔支出,比如出兵、治河、修路、赈灾等都需要朝廷负责,国库没钱,你指望临时从地方上调集吗? 何况说什么运输途中会层层克扣吃拿卡要,钱粮直接放在地方,以如今的科技条件朝廷没可能经常查库,怕不是直接整个库都被搬空了。说不定被搬空了好几年,天高地远的皇帝都不知道。 第三,文武关系更加割裂。 武将只能当武将,文臣只能当文臣,两者泾渭分明,按照升官途径完全没有交际。 如果文臣要参与武事,就要当“督军”,即直接成为武将的上司,监督和掌控武将的人。 这看上去好像是不让文臣武将抢占各自赛道,也给了朱元璋控制武将的手段。但仔细一想,文臣武将割裂,文臣一旦和武将合作就是当“督军”,这不是人为制造他们的矛盾吗? 而且文臣除了当督军就不能上战场,那除了能自学的天赋异禀的文人,其他督军不都是纸上谈兵?督军对武将指手画脚,这军队战斗力能好? 陈标叹息道:“我想他本能还是遵从宋朝文人一定要压制武将这一套吧。你看看这条,以后各地封疆大吏的折子和考评都要经过中书省,现在徐叔叔、常叔叔他们地位比李叔叔之外的文臣高,对吧?但一旦按照这个官制,他们若想过得好,连中书省的小官都得讨好。” 在场披着文臣皮的武将们纷纷倒吸一口气。 武将除非年纪大了,否则肯定都会被派到各地镇守。他们若所有和皇帝联系的手段都必须通过中书省,岂不是身家性命都在中书省的文臣们手中? 文臣们的脸色也不好看。给中书省这么多权力,最初他们都事事禀报朱元璋,可能看不出弊端。但不是人人都能经受得住权力的诱惑,总有人野心越来越大,到时候恐怕官场就会被震怒的朱元璋大清洗。 他们这群跟着朱元璋的老臣们知道朱元璋有多厉害,所以绝不会小看朱元璋,一定会恭恭敬敬。 可朱元璋如今还不到四十岁,他们都已经五六十岁了。当朱元璋当皇帝的时候,可能没几年宰执就会换成一些年轻人。那些年轻人饱读诗书,才高八斗,不一定看得起朱元璋这个乞丐皇帝。 朱元璋的脸色已经发青了。 他现在心中涌现出暴虐的杀意,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张昶千刀万剐,剥皮充草。 一个官制,张昶居然都能埋下这么多隐患!再让张昶活下去,不知道张昶会做出什么事来! 朱文正不知道张昶的事,疑惑道:“这样的人,怎么会被义父委以重任?” 陈标道:“他这么会挖坑,就说明他真的很有才干。只要主公和主公身边的人知道他的问题,他翻不出花样,还能帮着干活。” 朱文正道:“至于那么麻烦?找没问题的人干活不是更好?” 陈标笑道:“堂哥,若只找能完全信任的人干活,叔叔伯伯们就要累死了。你行军打仗的时候,手下所有军士都令你完全信任吗?” 朱文正摇头:“怎么可能?” 陈标道:“主公统帅文武百官,和你行军打仗一样。主公座下那么多大臣,以后还要开科举,别说以后大臣是忠是奸,主公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知道。” 陈标屈指敲了敲桌上的奏折:“将来主公当了皇帝,就只能从臣子上的奏折中揣测臣子的真实意图,判断采用什么政策。主公明知张昶不忠诚还留用他,正好拿张昶练手。我们要相信主公。” 朱文正瞟了朱元璋一眼,道:“义父明知张昶是奸细?那没事了。义父肯定撑得住。” 朱元璋心中杀意散去,颇有些头疼:“标儿说的有道理。只是……唉,主公以后都要从这些奏折中研究人心吗?是不是太困难了?” 陈标道:“当皇帝当然困难。” 朱元璋扶额,头更疼了。 朱元璋还不是孤家寡人,就已经窥得了孤家寡人的痛苦。 若以后他坐在高高的皇座上,地下站着的都是不知忠奸的人,每一封奏折都要嚼碎了琢磨那群人的心思,真不寒而栗。 陈标见朱元璋露出痛苦神色,疑惑道:“爹,怎么了?吃撑了肚子不舒服?” 朱元璋放下手,把挨着自己坐的陈标抱到怀里,抱紧:“没事。” 蹭蹭标儿,我老朱才不是什么孤家寡人,不怕。 第(3/3)页